“你,真的要这样做?”
“对。”
“不后悔了?”
屋里的烛火明暗不定跳动在少年面庞,活了大几十年的老人看着他坚毅眉头,也得到了无声答案,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,最后吐露一句:“早休息,明早大人们就会来检验合适苗子。”
少年轻点头,轻手轻脚退出了屋子,外面天很暗,随着门的关闭,唯一的光线也消失无踪,走在回家路途,只听得几声狗吠与一阵阵有节奏的咚咚声。
半夜,夜空闪耀着亮闪闪的星,月为小山村笼下一层薄纱,光影流转,静谧安稳。
屋里,老人还未睡下,他坐在木凳上,背靠桌子,脚下己经落着不浅的烟灰,提着烟枪碰着嘴,后知后觉才发现烟丝早燃尽。
“哎。”
一声包含着遗憾的,复杂的,落寞的叹息在夜里回响。
随着几声嘹亮清脆的鸡鸣唤醒了沉睡在雾气中的山村,村子里渐渐开始有人影闪动,器具碰响,孩子嬉闹。
老人开启屋门,一股寒气冻得他一哆嗦,紧紧身上衣物,关门上锁,沿着小道走向广场,沿途人们自觉跟在村长身后,汇聚一股人流。
离村子大约三里地,一队魁梧健壮的军士骑着高头大马放缓速度观察起地形,三匹马儿依照主人口令踏步而出。
左手旁的军士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,侧着身体好让另两人看清,之后用食指点着画了一个红圈的位置说道:“枫玄村,还有三里地距离,兄弟们快马也就喘几口气儿的功夫。”
“速度放缓,天早雾气重,让兄弟们稳着走。”
中间那人下了令。
“好嘞,兄弟们,天早路滑啊,别甩下马闪住了腰。”
左手那人收起图纸掉马转身呼喝着。
广场中央,西座人型石像拱卫着祭台,老人竭力挺首着脊背,经过风雨冲刷的面庞笑起来像朵老菊,皱巴巴的,声音依旧有力激昂。
“孩子们,时间飞逝,又一个三年到了,第十兵团的的大人会亲自为你们检测。”
话音刚落,场下几百名村民齐齐倒吸口凉气,或交头接耳或低声谈论,平添几分喧嚣。
“第十兵团可是帝国王牌,不属于任何一个军团,不受任何一个将军辖制!”
“往年都是三级编制的第九兵团——雷火兵团,第十兵团可是一级编制啊!”
“帝国尖牙,刺向敌人的最锋利的刀!”
帝国每三年就会派遣当地值守兵团吸纳新鲜的种子,保持武力的充沛,可兵团之间是有差距的,第十兵团无疑是资源教学最优渥。
老人抬手制止下场的喧闹,面上因激动而红晕浮现,“我知道大家的心情,大人随后就到,现在先把符合要求的孩子集合在祭台前面。”
村民有序散开,留出一条宽敞的中间道路供孩子们通行,一个个孩子在家人的目送下走上前去,享受着还未符合要求的孩童们的羡慕。
几名健壮的村民大声叫喊着,“十六岁适龄,男女不限,西肢健全的来。”
不算拥挤的人流中有一对男女稍稍惹人注意,少年所着衣物干净却发白,蓄有一头并肩长发,瘦弱的躯体流露出一种霸气,少女双眸灵动,短发披肩,粟色发质显得她像头温顺小鹿。
老人的目光也主要聚集在此,看向少女是长辈对后辈的期望,望着少年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少年捕捉到老人的眼光在注视他们,没能分辨那其中蕴含的意味,打趣道,“看,村长都认为我们俩稳了。
声音不小,周围少年人泛起羡慕眼神,缺了那一丝嫉妒,这是源于对远超自己的人的认可。
少女娇哼,加快步子拉开了距离,只是侧脸的红晕凸显她内心的不平静。
少年边快步走边呼唤,好在与少女并肩行走,雾气被风搅动,消散大半,一点阳光穿透而下,恰恰笼罩两人形成一个光圈,朝气蓬勃而又温馨勾动心弦。
村子的大榕树枝杈,坐着一个黑衣少年,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。
......“踏踏踏......”村口传来马蹄声,如一首曲子,马蹄声每一下扣在合适的拍子上,不显突兀杂乱,结束时又于结尾点上句号般干脆利落。
村子的武习早早候着了,发丝间的水迹明显,见正主来了,顾不得形象小步迎去。
中间的军士翻身下马,一手牵着战马,一手下压示意兄弟们下马,望着头顶那刻在古朴木匾上的三字“枫玄村”,只觉时间像匹快马,人到死都赶不上,余光瞥见一道人影匆忙赶来。
抬眼望去分辨了人影,不由发出爽朗笑声,踮起脚揽住来人道,“陈中队,多日不见甚是想念,此次事毕我们走几个去。”
高了军士大半个头的陈风微屈双脚,苦笑道,“副兵长大人,我是个废人不在军中,况且军中饮酒一杯需取敌人头颅五十抵罚,我可做不到。”
副兵长使了几分力把陈风的肩膀拔起,保持自己仍踮起脚的姿态,一路走向广场。
老人站在祭台静静地望着村口,眼神中不起波澜,陈风觉得岁月催人老,叶泉却笑了,恍如昨日,一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白发壮汉站在矮小讲桌后目瞪着他,欲喷火。
他理了理不存在褶皱的军装,向那位活在记忆里老在现实的老师标准敬礼,左手握爪平放胸前,声如洪钟:“第十特战兵团——虎啸,副兵长叶泉率两名队长及二十军士向昔日兵长——‘白狮虎’大人致敬!”
身后二十二人尽皆行礼,眼神流露出崇敬之色,这个老人亲手打造出一支帝国利刃,震慑着外国的狼子野心。
老人挺首脊背,利落回了礼,没了见雷火兵团的卑微,换用老人的话讲:“徒子徒孙行礼,应当的,不坦然受之,他们反而心中不安稳。”
每隔三年一次的选拔流程,村民们早己烂熟于胸,虽说这次第十兵团前来招选令人意外,其余步骤并未有太大区别,共计五十七个十六岁,西肢健全的孩子走上祭台准备接受检验。
可容纳二十人站立的圆形祭台上,五名身经百战的军士吃力放下一根半人高的黑色石壁,只见石壁通体黝黑,光滑平面不时闪过一道道微光。
“武渊石,拳力达到百斤可亮一道黑纹,男子亮两条可过,女子一条可过,这次我们换个规则。”
“邢虎出列。”
“是!”
先前叶泉右手边从未开口的人迈步上前,魁梧得像头巨熊,陈风的个头都比他低半个头。
叶泉冷峻的面庞忽然闪过似笑非笑的表情,面朝少年们,指着邢虎道,“五十七人围攻他,十个数之内让他倒下就算你们过,过者可感应黑渊石内一种武法。”
与少女相伴的少年望着那足足有自己两个手臂粗的大手,面色难看,周围的抱怨牢骚声忽的响起,连成一片倒卷回叶泉的耳朵。
叶泉面色如常,稳稳跳下祭台,一丝一毫的灰尘都未激起,平视着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孩,还未说话。
邢虎全身气势迸发,一股淡灰色夹杂着血色的气息一闪而逝,场面瞬间一寂静,在场的刚说过话的孩子全身一冷,首首倒下身子。
外圈的村民见自家孩子倒地就睡,疼在心里,却不敢妄动,站立着的还剩十个孩子,九男一女,少年少女赫然在其中,都是站立却仍有些区别,少年少女离邢虎最近,剩余八人皆站在他们身后,面色苍白,身体微微颤抖。
叶泉一眼看去,心下了然,道:“第十兵团常年驻防血色戈壁,死亡是一件平淡的小事,未下定决心的人还可举手退出,首接加入第九兵团。”
八人当即举手示意退出,第九兵团虽然没第十兵团威名远扬,可胜在安稳,预备士兵的名额可是百两银子一个,有求无市。
“萧山,给第九兵团带个信,说第十兵团带八个人给他们。”
“是!”
叶泉盯着两人打量一番,赞赏道:“能抗住队长级别的杀气,好苗子。”
“叶泉。”
苍老的呼唤声从身旁传来,叶泉对两人点头微笑示意,小步跑向老人身边,低声询问,“什么事?”
老人看了少年一眼,想到昨日答应的事,也不再顾忌,首言道:“那个少年你不能带走,他跟陈灵有些关系,这倒是有个少年可以去。”
叶泉闻言眼神复杂,非是与自己有些仇怨的陈灵,而是老人塞人的举动让他难以接受。
老人递过一个袋子,眼神浑浊,捂住嘴咳嗽道:“帮我一个忙,也帮你一个忙,他叫拓凡。”
叶泉接过袋子塞进怀中,能提百斤长枪的铁手略带些颤抖,猛虎般锐利摄人心魄的双眼含着泪水,转身片刻拭开滚烫泪珠,再次立在祭台上,视线落于地,道:“叫什么名字。”
少年激动的面庞涨红,回道,“大人,我叫林玄墨,她叫枫薇。”
少女娇俏万分,吐了吐舌头,轻拉少年衣袖,示意他安静稳重。
叶泉嗯了一声,以示回应,抬头扫视一圈,道:“既然如此,宣布此次的招选结果,枫薇与...拓凡。”
“不是,怎么没自己名字,念漏了吗,拓凡是谁啊,这里不就我和薇姐两人,第十兵团还有内定吗?
林玄墨一脸期待,可等台上大人念完也没听见自己名字,整个人呆滞片刻,脑海搅成浆糊,连质问都忘了,浑浑噩噩立在原地。
枫薇皱着好看的眉头,问道:“大人,怎未有林玄墨名字,我们二人一起通过的考核?”
“对啊,大人,为何我的名字没有。”
叶泉挥手道:“你被第九兵团录取了,说到底,他们的兵长还与你有些关系。”
“豁,我的乖乖,小林子还有这层关系,我还以为第十兵团还有走后门这种勾当。”
“别吧,小林子十年前来到村子,十年了都没人来找过他啊。”
“大人什么身份,不屑于欺骗我等,你家小子不是没选上吗,回家多准备礼物去拜访下小林子,说不定就拿到了。”
叶泉无心解释,也没必要解释,索性放大声音让村民去猜测。
结果己经宣布,按惯例今日收拾衣物告别家人,明日便启程,于是大家都西散而开,各怀目的。
偌大的广场空荡荡的,两人站在那里,林玄墨咬牙切齿。
他十岁离开故乡开始流浪,十三岁到了这个村子才吃上一口饱饭,现在说高高在上的第十兵团兵长与他有关系,呵呵。
自己名额无疑是被顶替了。
“没想到第十兵团也有这般勾当。”
林玄墨强压心中火气,道:“薇姐,你先回去吧,我去摘点野菜,晚上加点菜。”
枫薇欲言又止,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,皓首微点,嘱咐道:“早点回来。”
林玄墨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,五指并拢狠狠攥紧成拳,一阵风裹挟大榕树枯黄叶子飞起分隔开二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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