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是夜里来的。
起初只是零星的碎屑,像被风吹散的旧帐篷布片,悄无声息地贴上窗栏。
后来,雪渐渐密了,风卷着它们飞舞,似精灵在起舞。
地上的雪一层层堆叠,不一会儿便积了半人高。
约尔芬坐在窗边,静静地盯着外面的一切。
他所倚靠的窗户几乎要被雪埋住了,可他仍然一动不动地望向窗外——这仿佛己成了习惯。
在这片大陆的北方,这样的暴雪年年都有。
每到冬季,万物都会被吞没在白色的海洋里。
“别怕,雪下了一夜,快停了。”
一只粗糙的大手搭在约尔芬的肩上。
那是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人,裹着兽皮缝制的旧衣,虽显破败,却足够御寒。
男人的面容粗犷,乱糟糟的胡子与蓬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。
约尔芬皱眉,推开父亲的手:“我没怕,只是好奇雪是怎么落下来的,或者说,这么多雪究竟从哪儿来的。”
“这是神降下的裁决,是对这片大地的试炼。
而我们,生来便是赎罪的容器。”
男人并未因儿子的抗拒而恼怒,只是低声解释,嗓音混着风雪的呜咽。
“神”的惩罚吗?”
约尔芬喃喃道。
很奇怪,方才还密布阴云的天空,雪竟在顷刻间停了。
若真如男人所言,这是神的惩罚……“走吧。”
男人看了眼雪地,声音低缓,“今天是正冬日,也是我们北方少年觉醒魔法之日。”
魔法——构建世界的核心,万物因它而生息。
人类视其为神恩,唯有凭借这份恩赐,族群才得以在这片严酷之地存活。
男人攀上岩架,解开卡扣。
屋顶的木板被积雪压落,露出专设的出口。
积雪己深及半人,门早己无法推开。
约尔芬紧随其后,立于屋顶。
白茫雪原在眼前延展,宛如大地披覆纯白的绒毯。
倏地,男人掌心泛起赤光。
热流随光芒扩散,一团火焰骤然跃动。
他猛然收拢五指,焰浪爆裂,灼风席卷。
转瞬之间,屋周积雪消融殆尽。
约尔芬睁大双眼,目光灼灼。
父亲的魔法,永远令他心驰神往。
男人咧嘴露出大白牙,转身对男孩扬起下巴:“怎么样,儿子?
你爸帅吧。”
约尔芬眼中的光倏地暗了下去。
他盯着父亲掌心的余焰,声音像结冰的湖面:“你就是用这种把戏,勾搭你那些情人的?”
“男人需要女人——这是天性,世界的准则。”
男人耸耸肩,“等你长大就明白了。”
“别用‘天性’粉饰你的无耻!”
约尔芬突然拔高嗓音,“那母亲呢?
你和她有了我,却把我们抛弃了!
她到死都在念叨你的好,说你英勇、帅气,是个真正的男人……可你呢?”
他喉头滚动,热泪砸在雪地上,“她闭眼那天,你连影子都没出现!”
男孩浑身发抖,九岁那年的记忆撕裂般涌来——母亲咽气后,他踩着齐膝的暴雪,循着模糊的描述寻遍北方诸镇。
最终在一间酒吧里,他撞见父亲正搂着女人的腰,指尖蘸酒在桌上画心。
“闭嘴!”
男人猛地打断。
“你当时在和她调情!”
约尔芬嘶吼,像头受伤的幼狼。
男人颓然蹲下,积雪在他靴边咯吱作响。
“那晚……是个错误。”
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手,“我承认自己是个混蛋,领子沾满口红印的烂人。
可六年前你推开酒吧门时——”记忆里寒风如刀,男孩衣衫单薄,脸颊结着冰碴。
男人至今想不通,一个九岁孩子如何在酷寒中活下来。
“我本该愤怒你搅了我的好事,”他嗓音沙哑,“可当你说是我的种……我突然被巨大的悲伤淹没了。
你太像你母亲了,尤其是那双眼睛。”
约尔芬冷笑:“所以我的出生,只是你无数‘真心’中的一次意外?”
“不,这是命运。”
男人将颤抖的双手按在约尔芬肩上。
积雪在他脚下碎裂,像被碾碎的往事。
六年前那个雪夜,当他在酒吧确认这男孩真是自己的骨血时,某种东西在胸腔里崩塌了。
“从你出现那天起,我对过去的生活……突然感到厌倦。”
他声音沙哑,仿佛在坦白一桩谋杀。
约尔芬冷笑。
最初几年,男人确实如他承诺的那般全心照料。
男孩曾笨拙地学习感激,首到他足够年长,终于明白——母亲临终前固执的美化,与父亲领口残留的脂粉味,都是同一种残忍。
“够了。”
约尔芬甩开他的手,“先去觉醒仪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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